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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历史和未来记住他

作者:jkyxc 浏览数:

1993年,当时的中国科学院院长周光召在《纪念叶企孙先生》一文中,这样评价叶企孙的一生:叶企孙先生“是我国近代物理学的奠基人之一和我国物理学界最早的组织者之一,为我国物理学研究与理科教育、科学事业和教育事业的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叶企孙对国家“突出的贡献”,不仅表现在“两弹一星”方面,更表现在对中国近代物理学事业的建立上。

以叶企孙在读书时的成绩和灵性,他是完全可以跻身世界顶级科学家的行列的,但是,科学家会为国家创造出“国之利器”,而教育家会为国家培养科技人才,中国需要一个科学家群体,而不是仅靠一个科学家去改换天地。正是源于这层考量,叶企孙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科学家桂冠,放弃了自己的专业研究,以一个教师的身份完成了他与祖国签立的科教兴国的承诺,而且自始至终从不懈怠。

他是清华物理系首任系主任,也是清华理学院的第一任院长。理学院下设六系,在叶企孙任首任理学院院长期间,他聘请的各系主任是:算学系熊庆来、化学系张子高、生物系陈桢、地理系翁文灏、心理系沈有乾、土木工程系卢恩绪。理学院下属各系聘请的教授有吴正之、杨武之、郑之蕃、萨本铁、陈省身、任之恭、吴韫珍、黄子卿、高崇熙、孙光远、施嘉炀等等,皆一时之选。可谓群贤毕至,

不仅如此,抗日战争及战后国家发展变化,叶企孙也总是从大局出发,不断向外输送人才,又同时培养大师级人才。如1937年萨本栋去厦门大学任校长,并带去本系优秀毕业生周长宁。1945年吴有训去中央大学任校长,赵忠尧则去中央大学任物理系主任。

陈岱孙先生谈到叶企孙对清华大学的贡献时说:“他是清华大学物理系的创建者,同时又是清华理学院各系发展的奠基者。他为清华大学在短期内跻身于名大学之林,做出了贡献……在短短的几年的时间内,清华从一所颇有名气而无学术地位的学校,一变而为名实相副的大学……企孙先生,在这一方面做了重要贡献。他,为创建清华的物理学系和理学院,罗致了一批造诣较深的学者……充实了理学院的师资队伍;为物理系积极筹备、组建了研究工作所必需的实验室,配备了各种仪器设备。清华物理系,在抗战前近十多年的时间,培养出一批优秀人才;他们对中国科学事业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

因为他高尚的师德和磊落人品,因为他君子之风和至善至美的奉献精神,叶企孙一直为昔日清华师生所爱戴。

吴有训当年到学校时只不过是一个普通教师,资历年纪都不如他,他把吴有训的工资定得比自己还高,1934年,叶企孙把清华物理系系主任一职荐引吴有训接替,四年后的1937年又力主吴有训接替他的理学院院长一职,而那时的叶企孙尚未满40岁,正当盛年。多年之后,清华园里,每每谈到求贤若渴礼贤下士的例证,人们援引最多的就是叶企孙的举动。

抗战期间,西南联大教授们都挣扎在饥饿线上,生活极端艰难。他却省出钱买了两包糖果糕点,在昆明的圆通公园举行茶话会招待听他的热力学课的全体同学,50多岁的他在狂轰滥炸中亲自跑腿给学生买糖果,还鼓励学生说:“目前困难是暂时的,抗战一定会胜利。……你们一定要锻炼好身体,努力学习,将来为祖国争光。……一定要大公无私,不计名利。……”当年的一位学生半个多世纪后还深深铭记此事,他回忆说:“茶话会结束了,他送我们,我们走了,他也走了。我回头看到他的背影,就想起我大学一年级时的国文老师朱自清写的《背影》一文,那是父亲的背影。”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许多学生患了浮肿病,叶师时常将自己的特供牛奶节省下接济学生。张之翔先生在回忆叶师的文章中说:“1961年困难时期,吃不饱,我患浮肿,叶先生见我脸色不好,曾让我到他家喝牛奶。我去时,还有他的的研究生萧国屏等也在,他还切了面包给我们吃。叶先生很爱学生。我们毕业时,他分批请我们到他家,拿糖果点心给我们吃,一面聊天,一面让我们写下姓名和通信处,以便以后联系。他教过的学生中,不少与他有联系。他关怀他们,爱护他们。他没有结婚,住房比较宽裕,有时就让他的学生住到他家的空房里。如在清华时,让孙良方住到他家;在北大时,让杨海涛住到他家,院系调整后,北大住房困难,叶先生主动把房子让给梁宝洪住。”

他就是这样从心底关心他的学生,真心实意地为国家培养人才。华罗庚从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无名小卒,脱颖而出,成为数学大家,也是由于叶企孙的力排众议、慧眼识才,全力举荐,当时叶企孙说:“清华出了华罗庚是好事,不要为资历所限制。”时任理学院长和校务委员的他当时就拍板决定,破格给华罗庚提升为教员,到大学讲授微积分课程。后来叶企孙还打破常规,送华罗庚到英国深造,使其跃上世界第一流的数学家队伍。新中国成立后,华罗庚可谓名扬四海,许多人只知道华罗庚,不知道叶企孙,而对于华罗庚来说,他没齿难忘叶企孙的提携之恩:“道及叶企老,不觉泪盈眶,他对我的爱护是说不尽的,而他的千古奇冤我竟不能设法寻根究底,恕难为人。”李政道大学二年级就被破格推荐去美国做博士生,后来获得诺贝尔奖,也跟叶企孙有很大渊源,李政道后来撰文写到:“叶师不仅是我的启蒙老师,而且是影响我一生科学成就的恩师。他在西南联大给我的教诲和厚爱,对我后来在物理学研究方面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我非常敬仰他,永远怀念他。”

在他执教生涯的几十年时间里,他对每一个学生的发展和工作情况都十分关心牵挂。1963年夏天,中国物理学会在北京开学术会议时,他的1949级毕业生龙期威也前来开会,在分组会上,龙期威见到叶师,由于毕业后第一次见叶先生,相隔14年,龙期威怕桃李满天下的叶先生不认得自己,便主动上前自报家门。没想到已经65岁的叶企孙连声说道:“记得记得,你是叶铭汉的同班,和陈篪一道去东北的。”

叶企孙终生未娶,他的学生就是他的亲人,其中有一人叫熊大缜,是他人生里最深的一段感情。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熊大缜应该和他的同门师兄弟一样走上“两弹一星”的功臣榜,一同接受世人的鲜花、掌声、赞誉和永远的景仰。

熊大缜自幼读书,1931年由北师大附中考入清华大学,第二年入物理系。熊大缜非常聪明能干,因此深得清华大学理学院院长兼物理系主任的叶企孙先生的器重和赏识。熊大缜1935年毕业,1937年考取了赴德留学名额,学业一帆风顺的他即将启程开启人生新的一页,“七七事变”突然爆发。“七七事变”发生后,清华大学南迁,与北大、南开合并成立著名的西南联大。在这个过程中,叶企孙负责抢运图书馆资料和仪器设备,这时的熊大缜毅然放弃出国的机会,成为了叶企孙的重要助手。

1938年熊大缜投笔从戎,到吕正操将军领导的冀中抗日根据地,他组织了技术研究社,利用专业知识为部队制造烈性炸药、地雷、雷管等军需品。他在冀中根据地的工作深得吕正操的赏识,被任命为军区供给部部长。这期间,熊大缜的抗日壮举也得到了叶企孙的技术支持,叶企孙在天津,在日军的严密监视下,冒着生命的危险组织大学里的爱国师生秘密生产TNT炸药、装配无线电收发报机等,偷运至冀中供应抗日部队。

我们在电影《地雷战》里看到的地雷和炸药的种种巧妙运用,全部是农民的身影,其幕后英雄正是以叶企孙为代表的这些清华师生们。

有了地雷,冀中地区的抗日如虎添翼,打得日本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们在军报上写道“八路军有反坦克地雷”。美国外交官曾深入抗日根据地考察,回国后在报纸上撰文说:“你们真有本事啊,和美国的火箭一样啊!”吕正操回忆说:“他们在外国报纸上说他们美国的技术中国的晋察冀全都有了。”

叶企孙利用自己的威信和在平津两地的各种关系,联络、动员、举荐了许多技术人才到冀中根据地去。他的学生葛庭燧、汪德熙都由他安排赴冀中根据地去进行军工研制工作,冀中抗战,叶企孙和他的学生们功不可没。

1939年春天,形势急剧恶化,根据地发起了锄奸运动,熊大缜被诬陷为特务而遭逮捕。当时的吕正操也正在被怀疑,自身难保,无力营救。在日寇扫荡,军区机关转移途中,锄奸队擅自决定枪决熊大缜,临死前的熊大缜深知子弹对于抗战的重要性,而且他也不能死在自己亲自研制的枪弹下,要求省下子弹抗日,最终被石块打死,时年26岁。

47年后的1986年,熊大缜终于平反昭雪,认定他“是叶企孙教授推荐的好大学生,是有志青年,怀着一片报国之心,为冀中抗战做出过卓著的贡献”。在今天清华大学的校史馆里,熊大缜的名字铭刻在“清华烈士”的群像中。

“文革”的暴风雨席卷而来,“熊大缜特务案”又被重新提出,并展开进一步调查。

这一次,厄运降临到叶企孙先生身上。因为他与熊大缜的师生关系,也因为在熊大缜被捕时,叶企孙冒着被株连的危险多方呼吁,一直要求为熊大缜平反,虽然没有结果,但是却为他在“文革”时的蒙冤,打下了深深的伏笔。

“文革”式的推理可以说毫无任何逻辑可言,先是吕正操受审查,熊大缜“特务案”又被重新提出。因为熊大缜是特务,所以他的老师叶企孙就被推理成特务头子,更为荒唐的是,连普通国民党员都不是的叶企孙竟被诬为国民党中统在清华大学的头子,而熊大缜是受他的派遣打入抗日根据地的。他向抗日根据地提供的技术援助与支持也被说成是来自国民党反动派。

在那个颠倒是非黑白的混乱时期,这样的罪行可想而知会给叶企孙带来什么。

从1967年6月开始,红卫兵小将们以革命的名义对叶企孙揪斗、关押、抄家、停发工资并送往“黑帮劳改队”,暴风骤雨般的折磨与批判,使这位恨不得把生命献给科学、献给党、献给祖国的科学家精神受到强烈刺激,并一度精神错乱,出现幻听,他总认为有电台在监视他,“一举一动都有反应,他喝一口茶,电台就说他喝茶不对,他走出门,电台就叫他马上回去”。他侄子看着他,“甚觉悲哀”,说“你是学物理的,你知道电波透不过墙,根本没有这种事,是幻觉”,他说“有,是你耳朵聋,听不见”。1968年,已经70岁的他,因为熊大缜的事,涉嫌“国民党C.C特务团”被捕,关入北京卫戍区监狱,还戴上了手铐,关押了17个月。

内审外察,叶企孙在受尽多次人格侮辱,饱受多次肉体折磨后,因均无罪证实据,1969年11月,才被释放回学校。蜗居一间斗室。昔日神采奕奕、风度翩翩的名教授,腰已弯到90度,并且当时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小便失禁,双腿肿胀如小桶,脚肿得穿不上鞋袜……

那时人们常看到海淀中关村街头有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踽踽独行,或迎着北风仰天独坐,穿着一条露出破棉絮的破棉裤和一件捉襟见肘的旧棉袄,腰间扎根绳子,脚上趿拉着一双钻出脚趾的老棉鞋,花白胡子及头发上结了冰,这就是培养出一大批“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的一代宗师叶企孙。

1977年1月13日,身患重病的他含冤去世,终年79岁。弥留之际,偶尔醒来,便口中喃喃:回清华……

而他去世的消息却不曾见诸当时的报端。

在多方的呼吁和努力之下,直到1987年叶企孙才得以被称为“不但是伟大的科学家,教育家,同时又是满腔热血的爱国主义者”。这份迟来的公正整整晚了十年。但叶企孙的学生和学生的学生们无法了结他们的怀念和追思,无法忘记这位为中国科学做出卓绝贡献的一代宗师。1990年,清华大学理学院物理系校友决定组织“叶企孙奖”基金会,设立“叶企孙奖”。

1995年,叶企孙铜像在清华大学新区第三教学楼落成。(全文完)

(摘自《民主与科学》2012年第2期)

■ 责编:唐 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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