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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科与跨学科

作者:jkyxc 浏览数:

为什么需要划分“学科”

为什么要划分“学科”呢?如果用一句话回答,就是:世界太大了,宇宙太广了,历史太长了,知识太多了。

你了解地球吗?地球的直径是1万2千多公里,年龄是40~46亿岁。

宇宙呢?宇宙的直径可达到920亿光年,年龄大约为138.2亿岁。

学者们通常把中国古代分为上古、中古、近古,汉代以前就算上古了。“上古”很古吗?钱钟书先生的夫人杨绛先生活了105岁,周有光院士活了112岁。向上追溯10个杨绛、周有光,我们就回到宋代了,向上20个杨绛,我们就回到“上古”了。可见,所谓“上古”,在人类几十万年的历史长河中只能算“当代”了,而在地球和宇宙面前,就更加啥也不是了。

每一个个体的人,他所掌握的知识,对于宇宙、对于地球来说,都是极其有限的。古人面对浩瀚的空间和无垠的时间,发出过不少慨叹。“沧海一粟”,这句话真不是说说而已。哪怕你在某一个领域中是真正的“大师”,所掌握的知识,有发言权的领域,也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落而已。1983年我报考中山大学王季思老师的博士生,一个亲戚知道了,他是学术圈外的人,写信问我:“听说你报考的老师很有名,那我到广州火车站一打听,每个人都知道他吧?”这是一个真实的例子,本人绝不造假。但是大家知道,不要说王季思,就是王国维,你到大街上打听一下,看有几个人知道?据说,航天员杨利伟返回地球后做过一次内部讲演,他说:在浩瀚无垠的星际面前,人类依然是孤独和无知的,只有造物主无声地注视着我们。

宇宙太大,学海无涯,人们无奈地把关乎地球、关乎宇宙、关乎人类的所有学问,划分成不同的学科门类,企图从某一部位,某一侧面,某一细微之处,来观察和研究宇宙、地球和人类。当今世界上最知名也是最权威的百科全书《不列颠百科全书》(英文:Encyclopedia Britannica),又称《大英百科全书》,诞生于公元1771年。我国的《永乐大典》产生于明永乐年间(1403年-1424年),比《大英百科全书》早三百多年,但自然科学知识太少,缺乏普世价值,又散失严重,没有产生世界性的影响,但把各门知识分类的意识却是明确的。“窥一斑而见全豹”,在许多时候是不得不为之、必须而为之的。然而,人们不仅发现,广阔无垠的物质世界是由肉眼看不到的原子组成,而且原子又可以分为原子核与核外电子,原子核又由质子和中子组成,质子和中子还可以继续再分。物质世界如此,精神世界呢?那就更加细微到不可捉摸了!

先举一个众所周知的例子。大家知道,两种不同的语言,例如英语和汉语之间,常常具有不可翻译性。尤其是诗词曲一类韵文和成语典故、方言俗语等,如果不是同时精通中英文的外国学者,想要理解、欣赏其中的意境美和深刻含义,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有这样的学者,当他企图用信、达、雅的标准将其翻译成英文时,也一定感到力有不逮、束手无策。仅仅在“信”这个层面似乎不难做到,把大致意思翻出来就可以了,但境界和韵味也要翻译出来就难了。《牡丹亭》中的“袅晴丝吹来闲庭院”直译成英文是:Read the fine silk from leisure garden,再从英文翻回来就成了“在悠闲花园里观看精美丝织品”的意思,很像是一则房地产广告。“袅晴丝”,以及《西厢记》里的“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一类诗句,在戏曲中有很多。此类境界和韵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怎么翻译?还有一些成语典故,看起来只有四个汉字,但其实里面是有一个故事的,而且还蕴含着哲理。例如“刻舟求剑”,仅按字面翻译,老外肯定会不知所云。最近法国汉学家蓝碁(LANSELLE Rainier)教授到中山大学讲学,我当面向他请教如何解决这一问题,他的回答其实不出意料:1、遇到此类问题,用注代译;2、先進行“语内翻译”,把深奥的古汉语或韵文翻译成汉语白话文,然后再把白话文翻成外文。这两种办法无论哪一种,都如同隔靴搔痒,不能原汁原味地咀嚼品味原作的美和哲理。这使我想起,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在各大学巡演时,大学生们听不懂唱词,也看不懂汤显祖的原作,却看得懂英文字幕。

中英文兼通的中国学者,情况有所不同,例如叶嘉莹先生。她的老师顾随先生是北大英文系毕业的,国学根底极深,叶先生考入辅仁大学跟顾先生学唐宋诗。毕业一年后,顾随先生写信给叶嘉莹先生,大意是叫她好好学英文,要能直接看“洋鬼子”的书,方能“别有开发,能自建树。”叶先生后来学了英文,去了加拿大,旁听了英国文学的课程,用西方文学理论的眼光看中国古典诗词,对王国维所说的“境界”的理解果然有了更加深刻而清晰的认识。(参叶嘉莹《我与顾随先生75年的师生情谊》,《河北大学学报》,2017年第1期)这是跨学科研究中国文学的一个成功的范例。但我不知道叶先生如何给洋人讲解她的体会。

再举一个我亲身经历的例子。有一次去台湾开会,一位熟悉的台湾学者送了她和另一学者合写的一本书给我,书名是《豫莎剧<约/束>》。我一下子愣住了。原以为自己是做戏曲研究那么多年了,在这个领域里应该不会有让我一无所知的东西,但这本书是讲什么的呢?单从书名,真的是完全不知所云。等打开书阅读才知道,原来所谓“豫莎剧”,是从莎士比亚的剧本改编的豫剧!

列举上面这些例子,无非是要说明人们知识的有限性。毫无疑问,当人们意识到,中国戏剧或中国戏剧史,这个在人类的知识库中所占份额极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小学科,其研究对象竟然包括了自上古而下的巫术、仪式、游戏、戏曲(含元杂剧、南戏、明清传奇、昆剧、京剧、汉族和各少数民族的地方戏)和话剧,以及傩戏、傀儡戏、目连戏;其涉及的知识包括文学(含外国语言文学和比较文学)、文献学、艺术学(含戏剧、音乐、舞蹈、美术)、历史学(文物与考古)、民俗学、宗教学、人类学、建筑学等学科领域的时候,就会明白,任何一个人,都难以独立完成一部具有现代意义的全新的中国戏剧史。怎么办?只有再细分。于是戏曲文物、戏曲音乐、戏曲民俗、比较戏剧学、戏剧人类学等新的学科便应运而生。

总之,所谓“学科划分”,是人们根据“隔行如隔山”的实际情况人为地制造出来的。然而,这样的划分,既合理,也有弊端。

当前学科划分的状况以及弊端

现代学科设置产生于西方,这一点人所共知,不多说,只说中国的情况。

按照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颁布修订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2011年)》(以下简称《学科目录》),我国能够授予学位的学科门类分为哲学、经济学、法学、教育学、文学、历史学、理学、工学、农学、医学、军事学、管理学、艺术学共13个学科门类。每个学科门类下涵盖若干个一级学科,其中理学和工学以及理工交叉下设的一级学科特别多,不赘举。就我们熟悉的文学这个学科门类而言,下设的一级学科是三个:中国语言文学、外国语言文学、新闻传播学。以前艺术学也授文学学位,2011年以后独立成为一个学科门类,下设的一级学科有:艺术学理论、音乐与舞蹈学、戏剧与影视学、美术学、设计学(可授艺术学、工学学位)。

本来,在一级学科下,还设有若干个二级学科。例如在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就有八个二级学科:文艺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汉语言文字学,中国古典文献学,中国古代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在二级学科下通常还设有三级学科或者研究方向。例如中国古代文学下的三级学科,按断代划分,可分为先秦两汉文学,魏晋隋唐文学,唐宋文学,元明清文学;按文体划分,可分为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

显然,学科划分的总体趋势是愈来愈细。细有细的理由,细有细的弊端。细的理由是:以中国古代文学为例,我不知道谁能够精通从先秦到清代,诗歌、散文、小说、戏剧各种文体,以及各时代的作家作品、风格流派、文学运动、社团组织。所以,只有细,才有可能精和深。细的弊端是:中国古代文学各时代各文体之间,有错综复杂的联系,如果只精通某一时段或某一文体,所谓的“精和深”,就可能异化成盲人摸象。所以有学者呼吁停止把文学史分段的做法,提出要警惕知识的碎片化。回忆起来,章培恒先生等学者早就提倡过古代文学要和现当代打通。近几年来,教育主管部门也停止了以往以二级学科申报博士点的做法。二级学科正在被淡化,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本来,在一级学科下,还设有若干个二级学科”原因。也就是说,在理论上,一位中文系的博士生导师,现在可以同时招收和指导古文字和当代文学等不同研究方向的学生。但在实际操作的层面,却很难行得通。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韩愈说“术业有专攻”,俗语云“隔行如隔山”,此之谓也。话说了一圈又绕回来了,因为,我们陷入了一个不可解的悖论,一个很难逾越的怪圈。

在学科设置和学科划分方面,我还有如下个人体会,提出来和大家分享。

第一,对于一般的研究者而言,中國古代文学和中国古代史的关系,要比同在一级学科(中文系或者文学院)下的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关系更密切,起码目前的研究状况是如此。质言之,也可以说中国古代文学史是中国古代史的一个部分。众所周知,中国以前文史哲不分。即使西方的学科理念传入中国之后,王国维、陈寅恪、顾颉刚这些大学者,都兼做史学和文学,而且都做出了不凡的成就。顾颉刚一不留神还成了民俗学家。已故傅璇琮、岑仲勉先生,前者是做古代文学的,但史学功底极深;后者主要是做史学的,但常常以文学家的生平为研究对象。这样的例子在当代学者中也很多,举不胜举。当然,钱钟书和上文提到的叶嘉莹先生情况比较特殊。希望今后年青一代的学者能够突破老一辈的藩篱,都能像钱先生和叶先生一样,做到古今中外兼通。

第二,关于民俗学。我们知道,民俗学是一个二级学科,它上面的一级学科是社会学,而社会学隶属于法学这个学科门类。所以,攻读民俗学的研究生,拿到的是法学学位。然而,第一个民俗学的博士点设在北师大的中文系,研究生的来源多半是中文系本科生,研究对象多数是民间文学。有一次一位年轻学者和我交换名片,只见他的名片上赫然印着:“民俗学(中国民间文学)博士”。这个现象,很能说明学科分类中名不副实的情况。更让我吃惊的是,“民俗学(中国民间文学)”这种说法,并不是这位年轻的博士自己创造的,而是有“法律依据”的,这就是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公布的《学科目录》。2011年3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公布了调整后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但这个目录只有学科门类和下属的一级学科。在此之前的2011年2月28日,学位办、教育部发出了《关于做好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二级学科自主设置工作的通知》,其中提到:“在该二级学科目录未统计编制完成前,各学位授予单位可按照《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1997年颁布)的二级学科目录自主设置目录内二级学科”。请看(1997年颁布)的《学科目录》中“法学”这一学科门类下所设立的一级学科和二级学科:

学科门类:(编号03)法学

下设一级学科0301法学0302政治学0303 社会学 030304民族学

法学一级学科下设二级学科:

030101法学理论 030102 法律史 030103 宪法学与行政法学 030104 刑法学 030105 民商法学(含:劳动法学、社会保障法学)030106 诉讼法学 030107 经济法学 030108 环境与资源保护法学 030109国际法学(含:国际公法、国际私法、国际经济法) 030110 军事法学

政治学一级学科下设二级学科:

030201 政治学理论 030202 中外政治制度 030203 科学社会主义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 030204 中共党史(含:党的学说与党的建设) 030205 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 030206 国际政治 030207 国际关系 030208 外交学

社会学一级学科下设二级学科:

030301 社会学 030302 人口学 030303 人类学 030304 民俗学(含:中国民间文学)

民族学一级学科下设二级学科:

030401 民族学 030402 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与政策 030403 中国少数民族经济 030404 中国少数民族史 030405 中国少数民族艺术

这个《学科目录》所呈现的逻辑上的混乱、重叠等现象是显而易见的。政治学、社会学、民族学该不该划入“法学”?上述三个一级学科的硕、博士该不该授予法学学位?这是历来都有争论的问题。2005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发布通知,在《学科目录》中的“法学”门类中增设“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这就使得原本就存在争议的《学科目录》,更显得叠床架屋,令人无所适从。

《学科目录》中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学科划分是这样的:在法学这个学科门类下设“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再下设四个二级学科,即: 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马克思主义发展史、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在哲学学科门类下设有哲学一级学科,下面再设“马克思主义哲学”。这样,马哲便成了与中国哲学、外国哲学、逻辑学、伦理学、美学、宗教学、科学技术哲学并列的二级学科。到底应该设一级学科还是二级学科呢?“马克思主义理论”与“马克思主义哲学”有什么区别呢?令人困惑不解。更令人诧异的是,在经济学这个学科门类下,却并没有设立“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一级学科或二级学科。难道《资本论》研究的不是经济问题吗?按照官方说法,难道《资本论》不是马克思主义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吗?然而,在法学这个学科门类、民族学一级学科下,却设有“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与政策”二级学科;在政治学一级学科下设“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二级学科。这样的话,难道不应该在“文学”这个学科门类下设一个“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一级学科吗?至少,应该在“中国语言文学”下的“文艺学”二级学科前加上“马克思主义”字样,使之成为“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呀!在中国大陆语境中,马克思主义领导一切天经地义,文艺学怎么可以例外!

如何实现以问题为导向的“跨学科”

《学科目录》出现的问题,除了人为造成的逻辑混乱之外,还有客观原因。因为,从学理的层面看,任何一种学科分类,都很难将此类与彼类完全分割开来。这主要的不是分类的标准有什么问题,而是两种以上的事物之间可能血肉相连,很难分割。例如戏剧戏曲学科,可以是文学门类、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古代文学二级学科下的一个三级学科或研究方向,也可以是艺术门类、戏剧与影视学一级学科、戏曲戏剧学二级学科下的三级学科或者研究方向。

去一下图书馆书库,你会发现,戏曲戏剧的书是分在两个类别的,在文学的I类或艺术的J类。虽然从理论上说,属于剧本或作家的应划分在文学类,属于舞台表演的应划分在艺术类。但在操作的层面,却很难截然划开。例如中国戏剧史论类,是放在文学类还是艺术类呢?去年中国大陆隆重庆祝汤显祖逝世四百周年,那么,汤显祖的著作和研究汤显祖的著作是放在文学类还是艺术类呢?《谭鑫培传》《梅兰芳传》这些著作,是放在历史类的人物传记部分,還是放在戏曲表演类呢?其他专门史和专门史家的著作也是如此。或许可以说,今天以前发生过的事情都是历史。我以前比较迂腐,认为当代历史不算“史”。但是一部部的“20世纪文学史”“20世纪戏剧史”之类的著作出来了,也没见有什么人质疑或反对,于是我也就随大流,开始认同“当代史”的说法了。那么,各类专门史,如文科的文学史、哲学史、戏剧史、舞蹈史、音乐史,理工科的数学史、物理学史、医学史、化学史、建筑史、桥梁史、交通史,以及各行专家的传记,是放在各自的专业类呢还是放在历史类的专门史呢?到书库里转一转,你会发现此类问题数不胜数。

再说个小插曲。10多年前我们去北方一个少数民族省份某大学,发现那个以理科为主的边缘省份的大学不仅有博士点,而且有院士,很惊讶。仔细一看,原来他的专业是“中国科技史”。回来查了一下《学科目录》,原来在“理学”这个学科门类下,有一个叫做“科学技术史”的一级学科,并注明:“分学科,可授理学、工学、农学、医学学位”。于是,在中医学这个一级学科下,就有“中医医史文献”二级学科。我在河南大学读书和工作期间,就有一位中文系教古代汉语的老师,应邀去河南中医学院教医古文。在军事学这个学科门类下,就有“军事思想及军事历史”的一级学科以及“军事历史”的二级学科。在建筑学一级学科下,就有“建筑历史与理论”的二级学科……这样,我们所熟悉的戏剧戏曲,徘徊在文学与艺术之间的情况也就不难理解了,从事“跨学科”研究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以往我认为,如果仅仅研究戏曲文献、文本,尽可以继续在案头讨生活。然而,案头研究也需要跨学科,因为文学和文献学并不是一回事。而且文学和史学、哲学、社会学、宗教学、民俗学的联系,并不以研究戏剧掌握足够的文献材料,尤其是穷尽一切材料,即使在今天这样的大数据时代,也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要研究戏剧形态、戏剧文物、戏剧音乐、戏剧民俗,那就一定更要“跨学科”了。

跨学科研究一定要以问题、研究课题为导向。我最近主持的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黄河中下游乡村习俗的现代转型”,就是典型的跨学科题目。

本来,民俗学就与文化人类学、社会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什么是民俗?民俗就是生活。人们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都是民俗学研究的对象。为什么要选择“黄河中下游”,而且是“乡村习俗”?因为地处中原腹地的黄河中下游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是中华文明的一个缩影。在遭遇“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李鸿章语)的情势下,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千百年来形成的乡村习俗也必然跟着发生变化。也许在许多人眼中,与都市相比,乡村习俗微不足道。然而在我们看来,乡村的变化,才在根本上标志着农耕文明向现代文明的过渡与转型。乡村习俗的变化总比都市慢半拍,然而,正由于如此,惰性才体现着传统,乡村才成为我们观察历史的最好标本。

这个课题,是一个典型的“跨学科”的课题。要研究“现代转型”,就要了解传统和历史。要了解历史,就既要读书,查阅文献,也要走访乡间老人。这样,历史学和民俗调查就必须结合在一起了。要了解人们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就要具备各方面的生活知识乃至宗教学方面的知识。这样才能知道,和过去相比,人们的生活、习俗、信仰,都发生了哪些变化?哪些属于“现代转型”?为什么会发生变化和转型?进一步的研究,还应该了解,普通农民如何看待这种变化与转型?政府部门应不应该推动这种转型以及如何推动转型?等等。这就还要具备心理学和管理学的知识。

在我看来,看戏演戏,也是以往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戏曲与民俗的关系,可以用两句话概括。一句是:戏曲是民俗的一个部分;另一句是:戏曲中反映了丰富多彩的民俗生活。所以,我们把演剧习俗也当成一个子课题。这样,有关的研究人员,还应该具有戏剧学的知识。

再有就是关于现存乡村陋俗的调查。一部驳杂的中国文化史,有精华,也有糟粕。我们的乡间习俗,有可能向现代转型,也有可能面临礼崩乐坏的境地。最近收到一条微信,标题是:《中国农村踏入史上最危险境地》,文中所举的污染惊人、厚葬风俗、赌博盛行、晚辈忤逆等现象,非常值得关注。这种现象是不是一种普遍存在?如何治理?如何引导?这是亟待调查研究的。

“跨学科”是有界限的,有条件的,必须对要跨入的学科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我们前边已经列举了一些成功“跨学科”的大家。可以说,凡大家,没有一个是画地为牢、固守一隅的。因为他们的知识本身就是跨学科的,因而他们的研究是浑然天成,不需要标榜的。但也有一些不够严谨的学者,对所跨学科缺乏基本的了解,就夸夸其谈,乱发议论,结果必然是失败的。把一篇论文,写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我在别的场合举过这方面例子,此处就不多说了。

“跨学科”需要专家团队的密切合作。《大英百科全书》第14版邀集了近140个国家和地区的4000位专家参与撰述,《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一版的作者竟达2万名。“夏商周断代工程”,国家《清史》编纂工程,也都组织了强大的团队。我们这个课题也是“跨学科”的课题,课题组成员分别出身于文学、史学、社会学、艺术学,起码跨了四个学科门类。相信只要大家团结协作,就一定能完成既定的任务。

“跨学科”与评估体制

从表面来看,有关管理部门是鼓励“跨学科”,提倡以问题为导向进行研究的。这主要表现在重大项目申报上。但是,评估体制却非常滞后。这主要表现在,立项不难,写文章不难,但发表不容易,尤其在权威期刊发表更难。

把學术期刊分等级,同样是有利有弊,就现在的情况看,是弊大于利。然而,学者们一边诅咒其弊端,一边自己也参与其中,推波助澜。例如大学的各级学术委员会,无论评职称、评奖,或者给研究生授学位,往往不看成果本身,而要看发表在哪家刊物。这种情况也蔓延到专著,不看成果,而看出版社。最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南方一家“985”大学的研究生院,向各院系口头传达了一项最新规则:以后发表跨学科的论文,例如中文系的研究生发表哲学或史学论文不被认可,除非说明有什么必要发表这样的论文。这真是天下奇闻!若王国维、陈寅恪在世,不知作何感想

问题是,面对这样的评估体制该怎样应对呢?

首先,应该有一个以不变应万变的心态。做学问,做学术,其最终目的不是为了获得学位、职称等,而是为了探究真理、弄清真相。虽然每个学者所做的只不过是真理的冰山一角,这个小角落有可能是十分卑微的。但探究真理、弄清真相的精神是万古长青的。有了这样的心态,你就会为发现每一个真相,或者每一条新材料,产生“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狂喜。我们都不是圣人,在金钱、名利面前不为所动的可能性太小,但把名利看得过重也大可不必。从初出茅庐的莘莘学子,到成就卓著的学术大家,一定要经受各种磨炼与考验,包括应对目前的评估体制。要相信,只要所写的东西确有价值,就不会被埋没;只要确实是个人才,就一定不会被埋没。总之,要有长远的目标,足够的信心与耐心。

其次,投稿要有针对性,选好学术期刊。现今各高校,都把中国社科院及属下各研究所主办的学术期刊当做“权威期刊”。据我所知,这些刊物一般固守自己的领地,轻易不超越雷池一步。把“跨学科”的论文投给他们,一般很难被采用。要挑选那些虽然算不上“权威”,但格局大一些的学术期刊投稿。最近,王宁教授发文痛批“A刊”现象,本人十分赞同。

以上两条应对措施,第一条最关键。

当然,我们希望,不合理的学科划分和评估体制,应尽早得到调整和改革,以问题为导向的“跨学科”研究,应当在政策层面得到实实在在的鼓励与落实。建议国务院学科评议组设立“综合学科”,建议各学术期刊提供“跨学科”版面,建议教育部及各省的学术评奖设立“跨学科”研究奖项。这样,有利于青年学者的成长,有利于中国学术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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