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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妇.剪纸.狼

作者:jkyxc 浏览数:

摘要:生态批评旨在研究文学一文化与自然的关系。生态批评与女性主义的结合——生态女性主义是这一绿色文学研究运动中的生力军,它包括批判对作为女性的自然的男权主义再现、强调女性在自然与文化史中的重要地位,并针对剥削、利用式的伦理提出一种“关怀伦理”。基于这一理论平台,本文着重解读贾平凹的短篇小说《库麦荣》,通过对一位农村女艺人的生态批评武的剖析,来尝试提供一种绿色女性主义的解读范式。

关键词:贾平凹;《库麦荣》;生态批评;狼;剪纸艺术

“艺术家”。“女艺术家”。如今这样的字眼已能够很容易地将我们的视觉链接到一个衣着雅致、斜倚于飘窗、带着嘲弄的眼神凝望自己的小花园的女人身上。如果她再用纤纤玉手以夹烟的姿态持着一支钢笔或是画笔,那就更有——也赶个时髦——“魅惑”了吧。

贾平凹的库麦荣也算艺术家么?一个护林员的老婆,那“一张小小的脸长满了雀斑并不好看”;一个养了猫、狗、三十二只鸡和一窝兔子的农妇。不知是不是作者觉得没有必要,反正关于对女人而言最紧要的穿着,他一个字也没有交代。

然而我们看到了一双“细长而幽幽放光”的眼睛,使我们“真的有遇上狐狸精的感觉”。那是艺术的精灵跳跃在满面尘土的村妇的脸上。她会剪纸,她用陕北口音念叨着“我等着那一只狼再来哩”。狼与剪刀竟成就了她的艺术生涯。

库麦荣随手摘一片蓖麻叶就可以剪出一只动物,她剪出的飞禽走兽山水人物都如活了一般。可仿佛要考验读者的鉴赏力似的,小说家仍在遮掩女艺人应有的灵秀气质,并在一开始就强调她就是喜欢剪纸罢了——“剪纸对于社会和她本人有何等意义却浑然不觉,甚至有些痴呆”。原来她就是为剪纸而剪纸的,这份活计跟山下人烟稠密的世界没有瓜葛,与山上她和丈夫的生活际遇的改善也毫无关联。于是故事的叙述者“我”很佩服这女人有这么好的心态,就“琢磨她要么太有心劲,要么就是神经不对,有艺术天才的人往往神经有问题”。“心劲”一词新鲜得令人玩味:那种与生俱来的艺术生命的力道旺盛得可以拒斥任何外部的干扰,可以抵挡贪婪横暴的丈夫的拳脚,可以在他成为植物人后使她仍然拒绝接济而独居山巅。她本人即是艺术的载体并为其活着。

这样一个有些“痴呆”的村妇当然很难像那个供应她剪纸原料的王顺山以及她的丈夫那样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绝活与市场的关系,即便明白了也“见不得丈夫和那些人讨价还价”,宁愿烧了也不屑卖,看来迟钝的她的确难以理解剪纸对于“社会”有何等意义。不过库麦荣的艺术并非真是不食烟火的,请留心作者用的是“社会”而不是“世界”。库麦荣的“心劲”不是独立自在脱离一切的,而是游走于她周围的世界里:山上的世界,自然的世界。她翦出的内容离不开自然的风物。更重要的是,在少有人迹的世界里,阳光雨露、花鸟鱼虫时刻滋养着她的“心劲”。“神”毫无偏狭地把才艺赋予了这个乡土女人,而更可贵的是,她还得到了培育这天分的土壤。库麦荣就是这样创作的:

崖背处向阳,又避风,她能看见天上流动的云朵,能看见草上的花和花一样的蝴蝶。不明白鲜艳的颜色为什么在风雨里不能褪掉,还能听到树林子里此起彼伏的鸟声,觉得好奇,也叫了一下,猜想着鸟是否听得懂她的话。这女人并不识字,血液里很艺术很浪漫的东西在流动,她身处这种环境显得十分冲动,剪刀下就极快地出现着各种各样山林中的生灵。

在这样的语境里,她内部的“心劲”与外部的风景几乎没有任何障碍地连通了,因而作品便轻易地从刀下翩翩而出。实际上她整个人都与外界连通着,她的主体边壤不断外延直至与周遭融汇,于是她也觉得可以像鸟一样叫唤了。她的“不识字”与血液里“很艺术很浪漫”流动的东西似乎同样都映照着艺术的灵光。的确,文字与这样的氛围是多么格格不入啊。她的创作需要“冲动”和自然景物的参与,惟独不需要逻辑推断和理性的思量。即便是识字的,也应该忘却,否则如何学得像鸟叫,剪得像生灵?

库麦荣与自然的融合已经漫溢于其创作之外,或者说,她在生活中对动物的庇护,也是创作的一个环节。她对为丈夫生娃不感兴趣,但她把母性给予了与她的剪纸息息相关的动物,觉得自己“和这些动物充满了爱,和子午岭充满了爱”。母爱、自然与艺术交相辉映,善和美就在这荒蛮的自然环境里结合起来。

“我是剪花女娲!”

她在说此话时已经把自己幻化为造物神、哺育生命的地母。惟其如此,她的剪纸才是生机勃勃的,惟其如此,自然才能够回馈这样一位女性——当她的丈夫在企图施暴时,出现了奇异的场面:“鸡棚里所有的鸡,还有兔圈里的兔,猫和狗都跑过来护在库麦荣的身边,叫唤一片。”这种不可思议的近乎超自然的图景,正是库麦荣不甚“超脱”自然的写照。

作为女性的库麦荣仿佛与自然有着天然的联盟,这还投射在她的性爱生活上。她从丈夫那里得不到任何乐趣:后者粗鄙、贪婪,疯狂地吞食着屋内外各种动物。可是原始的欲望强烈地寻求着出口,于是为她提供一卷卷大红色的纸的王顺山成为其情人。王顺山的到来,使库麦荣的“腮上一直泛着红。她重新洗了脸,用油抹头梳得光光溜溜了。”不过与王的风流是一定要以维护剪纸为前提的。作为原料供给者的王顺山被她简单地理解为同是艺术的参与者,而且两人的关系一定要与她的创作密不可分。她和王顺山在一起的时候,剪出了年轻妩媚的自己,性爱的火焰流淌于外在的剪纸艺术中,她不但觉得与自然界充满了爱,也和“这个脸刮得干干净净会说话又很温柔的男人充满了爱,她同外界的关系就是爱的关系。库麦荣不知道诗是什么,她竟然忘却了日子的艰难和琐碎,忘却了那个粗鲁和打着嗝儿臭气的丈夫”。库麦荣不知道什么是诗却直接把握了诗的本质,爱、自然和那股“心劲”护佑着她。

而反过来当她察觉王顺山与自己的丈夫合谋盗取并出卖她的剪纸时。她感到自己的爱情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甚至奔向山中的水潭里“洗了一回澡,要洗掉王顺山留在她身上的气味”。在她看来性爱与剪纸一样应该是纯粹的,艺术与市场无涉,正如肉体与金钱不相干。村妇库麦荣的剪纸,唯美得令几乎所有的艺术家汗颜。事实上,在库麦荣的世界里,男性全面地走向了她的对立面——丈夫是一个愚昧落后的男人,将农妇的职责看做是“劳动着扒拉着粮食和伺候丈夫的白天和晚上”,而他对动物近乎病态的食欲,显然是其强烈物欲的症候;王顺山相对而言更“进步”些,一个现代的男性,受着市场的支配,他与库麦荣的偷情以生意买卖为出发点。库麦荣的难处与悲哀在于,她毕竟不能完全拒绝王顺山,正如她的剪纸不能完全绝缘于市场。

很显然的,库麦荣与男性特别是与丈夫的对立,成为故事中最尖锐的冲突,而狼的反复出现使得冲突更为强化、戏剧化。实际上作者让狼充分发挥了它的角色,它每次现身的场景都充满了耐人咀嚼的意象。

狼第一次重要的登场是在库麦荣不堪丈夫的毒打,准备跳崖之时。农妇与狼的首次邂逅完全缺乏传统叙事中的那种恐怖与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只是吓了一跳便随即镇静

下来,而端坐于石头上的狼却也无吃她之意,且流露出羞涩和畏惧的神色。此时背着大红纸的王顺山的歌声传上山来,库麦荣放弃了死意,并且就在当天下午因与王顺山的缠绵而焕发出青春的光焰来。狼成为库麦荣艺术生活中这次转折的标点符号。此后库麦荣几乎每天都看见狼从石径上经过,对于丈夫而言她便有了自己的秘密:“和王顺山的事以及子午岭上还有一只狼。”女人的私情和一只狼奇异地联系在了一起,这匹来自莽山之中并适时出现的狼不但救了女人,还赋予了她的新生。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与狼的遭遇却使丈夫“丢魂失魄”。这个认为“人活在世上还不就是为吃来的”男人对于周围的一切生命——包括库麦荣——始终处于一种“进食”状态,当然也就不会放过狼。“我想吃它!”他扬言道,还要逮住它做一块毛褥子,而他的女人则向自己剪出的菩萨乞求让狼远离子午岭。

很清楚库麦荣与狼在面对她的丈夫时结成了生死与共的盟友,而作者并没有让我们感到太多的离奇,农妇、剪纸与狼相互间的袒护在其丈夫的贪婪面前成为不可避免的情形,,只是作者还注入了许多象征意味浓厚的神秘主义气息:当丈夫终于有机会射杀狼时,“他当然又是瞄不准的”。不仅如此,子弹打在山石上又弹回来击中了他的手掌。不过这个事件使他杀心陡增,他很自然地与唯一可能的同党王顺山勾结在了一起。于是当猎狼的场面再次出现时,便有了这样的构图:

狼并没有走,狼依然站在那里,好像是冻僵成了一尊雕塑。狼不肯走,使丈夫也惊呆了,端着的枪软下来。一只狼和三个人就那么对视着,库麦荣可怜着狼又瘦去了许多,几乎是一张皮裹着骨架,一双眼睛由白到黄到黯然无光。她大声吼叫了,推开王顺山,也一个侧身用头撞倒了丈夫,她说:“你们不要欺负它,不要欺负它!”狼在雪窝里艰难地拔动了腿,腿细得像麻秆儿,然后离开了,雪地上出现两道深深的沟。

“一只狼和三个人”对视的实质是狼一农妇与两个男人的对峙。前者疲弱而后者拥有武器,谁占着上风一目了然。所以当丈夫“端着的枪软下来’’时,我们很难相信他所感受到的威慑是来自于狼或是库麦荣的体力。也许是因为他们所处的地点吧——山崖无论对于狼或农妇都是可亲近的,它和她一个曾在这里栖息,一个在这里剪出了富于生机的图案,它和她还曾在这儿相互挽救。冬天山崖的肃杀仿佛只针对着端枪的丈夫。如若发生在山下,那么狼是在劫难逃了,因为那里是丈夫和王顺山们的世界。

当然双方的对抗是必然要继续的,而对抗的结局也在高潮中很快到来:王顺山得了胃癌;库麦荣与丈夫关系彻底恶化,总觉不甘的丈夫把祸心包藏在一篮子炸药中准备最后置狼于死地,察觉这一切的库麦荣暗中又将炸药转移,几番下来,丈夫终于失手把自己炸成了植物人。丈夫没有从上次手被炸伤的事件中吸取任何教训,作为读者的我们却已获得了某种启示,可以安然接受这一结局了,而库麦荣在其中的行为只能让我们觉得,她即便不是“替天行道”,也不啻是“天意”的同谋。

至此,败下阵来的一方显得很清楚:两个男人算是废了,库麦荣“依然在山上生活着,依然剪她的剪纸”,贯穿于整个故事中的戏剧冲突,以男人的失败而告终。然而果真如此,为什么库麦荣并没有以一个喜形于色的胜利者的形象收场?我想作者的功力在于,他能够让这个关于人与自然、男人与女人、艺术与市场的对立寓言继续在我们的想象中延伸。为什么她所厌恶的丈夫倒下后,她的脸上却“布满了紫黑的雀斑和皱纹”?这不仅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吧,或许是心花凋谢的前奏呢。看来与男人的对抗以及在表面上取得的胜利并没有给女人带来快乐。一方面与男人的关系僵硬在了病床上,另一方面与自然的沟通也受到了阻碍,我们很快就从她嘴里得知了重要的信息:狼再也没有出现过。随着这匹来往于她和自然之间的使者的缺失,库麦荣原本拥有的那些和谐——性爱的、创作的、生活的——也不复存在。可见种种的二元对立并没有带给她多少好处,也可以想象在这样的状态下她的剪纸还能迸发出多少艺术的灵光。她变得孤僻和执拗,只是幽幽地反复念叨着:

“我等着那一只狼来呢。”

看来狼在故事里的角色还真是非同小可,狼对于库麦荣的艺术生涯又是如此的至关重要。然而狼与这个时代又是如此格格不入:它只能生活在山上的世界里,而与其说这是空间上的定位,不如说是时间的。即便是在山上,它还要穷于应付男人的追杀。狼的境遇是这样的狼狈,一点儿不像库麦荣剪的狼那么威风和漂亮。库麦荣心目中的狼生活在那么遥远的过去,以至于当狼匆匆经过时她认为“它不像狼。”它是——

“那么地瘦,毛色也不油光,脱落得一片一片,露着匹的肉红,像是害了斑秃。”

倘若狼真如我所揣测的那样负载了很多的寓意,那么它体貌的病态就已为库麦荣的生存现状定了基调。库麦荣不仅在等待着那匹狼,更怀念她所剪过的狼的威风和漂亮。

《库麦荣》的魅力不仅在于以强烈民俗化的语言和题材构成的鲜明的民族特色,更在于对这种艺术化的民族生活方式在社会转型时期的尴尬地位的思索。其实作者正如库麦荣一样已不止一次在固执地等待狼了,《怀念狼》便是他新千年的第一本书,并且他已借叙事者之口呐喊过:“可我需要狼!我需要狼——!”不过库麦荣并非在简单地应声,狼无论是时代还是自然的符号显然更加明确和自然地指向了一个女人兼一个艺术家。虽然库麦荣并不必要与男人和市场那么对立,但复兴狼的“威风和漂亮”,对她的诗意的栖居而言,竟是那么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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