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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二题

作者:jkyxc 浏览数:

赶猪人

三年前,半傻子郭大喜一路挥舞着藤条,将一头发情的种猪赶到了荷花村。

那头种猪的个头很大,仿佛精力充沛到可以每天不停地播种。郭大喜一路驱赶种猪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命的死懒猪,天天娶媳妇!”说着说着,自己就陷入了沉思,直到肥壮的种猪横冲直撞地拱倒了田里的山芋,才猛然醒悟。那时,郭大喜手中的藤条就要重重地抽下去了,抽一下,骂一句:“要命的死懒猪,罚你三天娶不上媳妇!”

村里的男娃一路追着他哄笑。郭大喜却也不恼,反而越赶越有劲。然后,郭大喜就在碧水河上的桥洞里安了家。

那桥洞冬暖夏凉,一度是二狗子的隐秘战壕。他常常握着一把木制的玩具手枪,埋伏在桥洞朝每一个行人射击。可是,二狗子的梦想,是拥有一把真正的玩具手枪——黑色带枪套的那种,一扣动扳机,就会发出以假乱真的射击声。二狗子躺在桥洞里,将头枕在松软的柴草上,将这样的美梦做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郭大喜趁二狗子不在的时候,强占了桥洞。他甚至在河堤边露天支起了铁锅,摆上了碗筷。傍晚,村里的屋舍炊烟袅袅的时候,郭大喜这里也炊烟袅袅了。

二狗子以为桥洞着了火,赶来才发现自己的老巢被人侵占了。趁郭大喜转身拾柴火的间隙,二狗子偷偷将一泡热尿撒在铁锅里。然后一声不吭地躲在草丛里,亲眼看着他喝下去。可是,他的尿不可能招之即来。于是,隔天他就丢一只癞蛤蟆在铁锅里,让他一锅的饭没了用处。郭大喜对此全不在意。他甚至当着二狗子的面,将那只蛤蟆活剥生吃了,直吃得鲜血淋漓,让二狗子一阵恶心,再也没了捉弄他的兴致。

那天,郭大喜正惬意地喝着鱼汤。他喝得满嘴流油,一脸的陶醉。二狗子被引得眼馋,霎时连吵架都忘了。二狗子蹲下身子,帮着添了几根柴火,然后讨好地问:“这鱼汤一定很鲜美吧?”郭大喜斜了他一眼,骄傲地说:“是的呢!”然后便自顾舔食,再也不说话了。二狗子等得焦急,眼睁睁地看着鱼汤被喝了一大半。这时,郭大喜大概喝够了,他甚至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我要将鱼汤倒掉了!”二狗子赶紧阻拦:“倒掉多可惜啊,不如我帮你喝掉吧!”郭大喜笑了,看着二狗子舀了满满的一碗鱼汤,迫不及待地喝起来。二狗子足足喝了三大碗,然后同样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二狗子满足地说:“看在鱼汤的分上,就不跟你计较桥洞的事了。但是以后你有鱼汤都要记得喊上我!”

之后一有鱼汤,郭大喜真的叫上二狗子了。有时候,二狗子会趁他爹不注意,偷出一瓶老白干。于是,两人围着大铁锅,喝一口老白干,再喝一口鱼汤,那感觉畅快淋漓,直到彼此都醉卧在河堤上。然后,那头种猪便跑了过来。它朝两人的身上乱嗅一通,等确定他们真的醉倒了,这才乖巧地将锅里残剩的鱼汤舔了个精光。

在连续喝了几天的鱼汤后,二狗子有点喝厌了,他转而对郭大喜的捕鱼技巧感兴趣起来。通常,二狗子刚将铁锅烧热,郭大喜便一路拎着鲜活的鱼虾回来了,仿佛那几条鱼虾早前就寄养河里,他只是顺路拿了回来。

二狗子决定跟着郭大喜去捕鱼,为此他特意戴了一顶破草帽,握一柄鱼枪在手。他身上的那件破汗衫是他爹的。由于汗衫足够长,他便省下内裤也不穿了。当他奔跑起来的时候,雪白的肥屁股就在风中来回飞舞。二狗子看起来很像一个抗战时的娃娃兵,他很为自己的这番打扮自豪。他说,这样的装扮才能捕到鱼。

一切准备好后,二狗子讨好地说:“扛渔网背竹笼什么的一切有我!”郭大喜哈哈大笑,只是挥舞着藤条,一路赶着种猪走在前面。郭大喜走到浅水的河滩就停下了,然后分开葱翠的芦苇听了又听。约莫过了两分钟,郭大喜听出了门道,便抬腿踢了种猪一脚。那种猪领了意旨,神灵般下了水,舞动着强壮的四肢,一路踏着水花来回奔跑,直惊得几条大鱼一跃而起飞出了水面。这时,郭大喜的藤条便迎上了。只见他眼疾手快,藤条上下飞舞间,三四条鲜活的大鱼已经躺在了河岸上。

那人鱼之战虽然短暂,却看得二狗子心惊肉跳。二狗子对种猪的表现大为惊叹:“呀,这真的不是一头寻常的种猪,怪不得能每天不停地播种。”在郭大喜挥舞着藤条的时候,二狗子看出了他眼里的凶狠。那是一股有点恐怖的光亮,虽然一闪而过,却让二狗子心有余悸。

有时候,二狗子会问郭大喜:“你家在哪里?亲人在哪里呢?”郭大喜笑了,指了指桥洞和种猪:“家在这里,亲人也在这里!”二狗子说:“原本我还想当你的亲人,但现在不肯了,因为我不想跟种猪一样!”

农忙的时候,郭大喜常常替村民干活,并且不要一分钱酬劳。二狗子曾经将他的事迹写成作文。当时,老师破天荒地给他打了85分,并让他当着同学的面庄严地朗读。而郭大喜的农活远远不止85分。村民们说,就是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也没他干得好。有时候,本家过意不去,便执意拉他吃饭。郭大喜腼腆地答应,却从来不进屋。他一个人蹲在门口吃,几乎要将整个碗都吞下去。

有时候,郭大喜吃得正欢,突然就蹿出来一条野狗。那野狗估计三天没吃饭了。它似乎对这样的对手习以为常,所以,当它纵身扑过来的时候,眼中甚至带着轻蔑。郭大喜立马不干了。他觉得那是自己辛勤劳动换来的果实,容不得别人侵犯。郭大喜的力气很大,一腿就将野狗踢飞了。那野狗气急败坏,仰天一声长啸,几分钟后,招来了好几条同样饥饿的野狗。

郭大喜笑了,他学着野狗的样仰天一声长啸。他的啸声不像野狗般惨烈,倒是饱含了深情,仿佛是对亲人的呼唤。很快,他亲人般的种猪一路横冲直撞地赶来了。它的速度飞快,村民们从来没有见过一头猪能跑这么快。它健壮的四肢践踏着泥土,真有地动山摇的气势。种猪深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下就将那条主谋的野狗拱翻了,吓得那几条野狗落荒而逃。村民们全都看呆了。他们一致认为,那种猪一定是野猪的后代,只有野猪才这么剽悍。

郭大喜的种猪声名远播,从此猪约不断。郭大喜说:“种猪这活不容易,是实打实的力气活。有时候我看得都心疼,可惜自己不能代替。”

郭大喜明码标价,配一次种收两块钱。原则上不计算时间长短,只看它什么时候爬上去,什么时候爬下来。但特殊情况除外,比如种猪情绪不佳,那算半途而废,不收费。但更多的时候种猪兴致大好,趴在母猪身上不肯下来,郭大喜就要收加班费了。

郭大喜的荷包渐渐鼓起来了,他的心事也重了。村民们说,他是想媳妇了。于是,经常有人逗他:“大喜,帮我拔半亩田的苞谷,我就帮你说个媳妇。”郭大喜就信以为真,勤勤恳恳地帮着他拔苞谷。等活干完,那人却不吱声了。郭大喜也不恼。下一次有人故技重施,他照样干得欢喜。

后来,郭大喜真的谈起了恋爱。

那天,他赶着种猪一路晃晃悠悠走到了杜鹃岭。隔着一片碧绿的麦子,郭大喜望见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正坐在篱笆墙内不停地左右摇头。她看起来很像一个钟摆,始终保持着匀速运动。事实上,自打她三岁那年高烧不退,就每天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摇头,从日出摇到黄昏。

女傻子看到郭大喜后,竟停下不摇了,然后咧开一张大嘴吃吃地笑起来。这一笑让郭大喜魂牵梦萦,差一点连手中藤鞭也不要了。于是,郭大喜每天赶着种猪来杜鹃岭。也不靠近,只是隔着麦子远远地看一眼。只要看上她一眼,他的心里就踏实了。那女傻子却仿佛不认识他了,只顾着扮她的钟摆。

杜鹃岭上漫山遍野的红杜鹃,红得像火。郭大喜的心里也着了火。于是,他每天采一束插在她的篱笆墙上。郭大喜痴痴地想,等采够999束,也许女傻子就能记住他了。

郭大喜只坚持了三天。到了第四天,还没等他将沾着露珠的红杜鹃插在篱笆墙上,就被两个民警带走了。

村民们很好奇。有几个还没来得及让自己的母猪被播种的养猪户急了,他们说:“你们一定抓错人了,他只是个赶猪人。难道种猪播种也犯法么?”一个矮个的民警批评道:“你们知道么,他可是逃犯,身上欠着一条人命呢!”民警说,当时,郭大喜就是用赶猪的藤条缠住了那人的脖子,生生将他勒死了。

有个养猪户仍然抱着希望:“那能不能只抓郭大喜,把他的种猪留下?”民警火了:“那头种猪也不是个好东西,指不定它还是协犯呢。”于是,养猪户彻底死心了。他们甚至还有点庆幸,因为自家的母猪很清白,而它们将来生下的猪仔也很清白。更多的村民是害怕。有的回家关上房门,将压在箱底的娶媳妇的钱细数了一遍,发现一分钱没少;有的甚至连窝里的鸡仔也数了一遍,也发现一只没少。

郭大喜就这样走了。他被两个民警挥舞着警棍,像种猪一般驱赶。他的铁锅和被褥被村里的男娃卖给了废品站,换了很多糖果。他们吃在嘴里感觉很甜。

二狗子没有加入卖废品的行列。他对那几个小钱压根看不上眼。二狗子现在很有钱。几天前,二狗子的姐姐从县城回来,随身带回了一张报纸。在报纸上,二狗子看到了郭大喜的通缉令。

直到现在,二狗子仍然很得意。他才上过两年学,居然看懂了整个通缉令。他怀揣着那份报纸,一路哼着山歌跑到了乡派出所。在郭大喜被带走的第二天,二狗子如愿拿到了50块的举报费。

二狗子躺在桥洞里,将头枕在松软的柴草上。此刻他不在做梦。他的怀里抱着一把崭新的玩具手枪,黑色带枪套的那种,一扣动扳机,就会发出以假乱真的射击声。

村民们偶尔会想起郭大喜。有的说:“瞧这半亩地的花生,都是他施的肥呢,长势可真好!”有的说:“我越看他越不像逃犯。也许他们真的抓错了,赶明儿我要去派出所问问。”但第二天他又忙着锄草去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二狗子也偶尔怀念郭大喜。可是,他怀念郭大喜的鱼汤更多一些。

让人诧异的是,女傻子从此竟不摇头了。她每天只是呆坐在篱笆墙内,偶尔抬起头来,朝碧绿的麦子那头望。那神情仿佛是在等待,又仿佛是在回忆。

天堂的围巾

很小的时候,我就被寄居在外婆家。我的童年是不寂寞的,因为,有二舅家的表哥,还有东村的虎胖。

记忆中,二舅每次吃饭,桌上总放一台“海燕牌”收音机。那时,正热播单田芳的长篇评书,什么《隋唐演义》《白眉大侠》《薛丁山征西》。二舅每天都不拉下。他伸长了脖子将筷子举在半空,仿佛评书也是一道美味的下酒菜。

长篇评书最喜欢吊人胃口,常常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然不说了,“欲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二舅听得不过瘾,每次都急得差点摔酒杯。但第二天,他又早早地摆好收音机,准时等候在那里。

表哥因此耳濡目染,脑子里也装满了武侠故事。

我一直认为,表哥的评书说得比单田芳好。不论什么段子,他都过耳不忘。当他复述时,从来没有一句废话,仿佛经过了一层过滤,留下来的全是精华。

表哥很喜欢说书。每次,我和虎胖都充当他的听众。我们头挨着头躺在村口的柴垛上。那时,天空可真蓝,像表哥纯净的双眸。

偶尔,表哥也学单田芳,在关键的时候戛然而止。那时,虎胖再求他说下去,便要付出一串糖葫芦的代价了。可是,每次糖葫芦都成了我的战利品。我骄傲地举在手里,舔了又舔。直到我吃到最后一颗,才想起表哥。

我心口不一地问:“表哥,你吃不吃?”表哥大方地摆手:“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吃甜的东西!”于是,我心安理得地继续吃。表哥看着我,脸上带着大人般慈爱的微笑。

后来,表哥发明了一个游戏。我们三人轮流说某一部评书里的人名,谁先说不上来谁就输。

一开始,三人都成竹在胸,你来我往难分高下。等那些主要人物都说尽了,就开始挖空心思地想那些偏将副将、丫鬟书童的名字。可是,那些名字往往具有连带性,什么张龙、赵虎,春花、秋月。于是谁都憋着不说,生怕一不小心给别人提了醒。

我总是输。于是,表哥便罚我唱山歌。为了下回能赢他们,我只好答应。每次,表哥都要听那首《山花花》:“山花花,开在山崖,哥哥牵着妹妹的手,寻遍天涯……”

记忆中,表哥从来不会输。因为,他常常说出一个我和虎胖都不知道的名字来,并耍赖说,那人物真的存在。可是,等下回我跟虎胖说这个名字的时候,表哥就死活不承认了。

9岁那年,我开始学习女红。外婆总是说,女娃可以不读书,但不可以不擅女红。不然,将来嫁不出去。

在冰雪消融的冬晨,村妇们总是三五成群地坐在屋前,一边晒太阳,一边做女红。那时,女娃们就怯怯地坐在边上偷师。村妇们不会主动教你,但她们会时不时地指出你的错误。女娃们看一阵,再笨拙地织一阵。她们的技艺就在无数遍的拆与织之中得到了提高。

我的女红还很生疏。当时,我正尝试打一条蓝白相间的围巾。表哥对这条围巾的归属分外关心,他常常偷偷观察围巾编织的进度。但我仿佛故意跟他过不去,织来拆去,过了好几天,针还是针,线还是线。

有时,表哥会忍不住问:“你这条围巾是织给谁的呀?”我羞红脸说:“反正不是织给你的!”于是,表哥便怏怏地走开了。隔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我低头不吱声,他便幸灾乐祸地说:“我看,你这条围巾多半是织不成的!”这话让我很生气,连着三天没搭理他。

六一儿童节,学校老师安排我和虎胖合演一个小品。虎胖很兴奋,从此三天两头地来找我。

表哥对此很不习惯。因为,以前我和虎胖都是他的小跟班,可是现在他成了局外人。于是,当我和虎胖在院子里对台词的时候,表哥就来捣乱。他一会儿捉个癞蛤蟆丢在虎胖的脚下,一会儿又折了芦苇叶,在旁边吹口哨。

我气坏了,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不叫表哥。表哥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我高一个年级,虎胖的角色非我莫属!”我讥笑他说:“就你那小瘦猴的身板,也能扮英雄么?”

我说得没错,虽然,表哥大一岁,但个子还没虎胖高。

表哥急红了脸,说:“哼,我一个人去村口的柴垛上说书去……”这是表哥的杀手锏。可是,这一次,我和虎胖都没跟去。表哥恨恨地望着我们,将门摔得砰砰直响。

初秋的时候,表哥却病了。

刚开始,只是持续的低烧。二舅喂了他退烧药,可不奏效。后来,表哥开始浑身乏力,并且不断地流鼻血。从此,他的手里常常多了一块白手帕。

虎胖笑嘻嘻说:“以前你的鼻涕招之即来,现在,换你的鼻血招之即来了!”表哥苦涩地笑:“瞧,它又流出来了!”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那根本不是血。

二舅却着急了,第二天又背着他去了医院。

两天后,表哥出院了。

虎胖关心地问:“你的病好了么?”表哥骄傲地说:“是的,不然怎么会回家呢?”但是,他还是没有力气走路。他每天吃很多的药片,吃了一罐又一罐,然后,就疲倦地躺在藤椅里睡觉。

虎胖天天去看他。表哥常常安慰他说:“也许再吃完一罐药,我的病就好了!到时,咱再躺在村口的柴垛上说书去!”表哥说这话的时候,两眼却望着我。可是,我仍然不原谅他,尽管那次小品演出我拿了一等奖。

转眼已是深秋,表哥躺在藤椅里已经两个月了。

那天,虎胖兴奋地说:“昨天,我在柴垛上发现一个鸟窝,里面还有几个鸟蛋呢。”表哥的眼中流露出向往:“好久没去了,真想去看看。”虎胖回头看二舅。二舅的神情有些悲伤,但他还是答应了:“把毯子带上吧,别让他受凉了!”

虎胖用毯子将表哥裹了起来。那时,表哥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仿佛襁褓中的婴儿。我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叮嘱虎胖:“小心别摔倒了?”虎胖笑着说:“放心吧,他轻得像一张纸!”

然后,我们像往常一样头对头躺在村口的柴垛上。

表哥习惯性地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书:“话说程咬金,身怀绝技三斧子半……”才说了几句,便说不动了。

表哥长叹一声,说:“也许,我要死了。”虎胖扁了扁嘴说:“那不可能。死都是分先后的。村子里老人最先死,然后死中年人和青年人。我们是小孩,要最后死的!”

表哥不说话。

虎胖急了:“我教你一个妙招,可以永远不死!”表哥歪着头问:“什么妙招?”虎胖骄傲地昂了昂头:“很简单,从明天起,你在床头摆个闹钟,每天准点醒来就行了。”表哥笑了:“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表哥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我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不经意地哼起了《山花花》。表哥闭上眼睛,满脸的幸福。

之后,我回了趟苏南老家,呆了一个星期才回来。

表哥一看到我,立马就从藤椅上坐了起来。他羞涩地说:“我现在蓬头垢面,一定很难看吧?”我低头不吱声,眼泪却在打转。那时,我刚得知表哥的真实病情,是血液病。医生说,已经没救了。

表哥叹了口气:“你还在生我的气么?”我摇了摇头,仍旧不吱声。沉默了几分钟,表哥突然又问:“你那条围巾……织好了么?”我点了点头:“快好了呢,就这几天!”表哥吃吃地说:“它看起来一定很漂亮!”

中午,表哥破天荒吃了半碗白米饭。表哥的反常让二舅害怕。二舅说,那是回光返照,只怕时日不多了。

三天后,表哥又进了医院。

他已经虚弱到不能伏在二舅背上,只能借助担架。医生说,表哥的情况很不妙。他不停地输液,当天下午,甚至还动用了氧气罩。

醒来后,表哥吃力地说:“也许明天一早,我就再也醒不来了。”我立马哭了,说:“那你就学虎胖整晚不睡,这样就不怕醒不来了。”表哥的目光很黯淡,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临走前,表哥拉住我的手,紧紧不放。

第二天清早,天空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洁白的,仿佛天使翅膀上的羽毛。

我赶到的时候,二舅正蹲在医院的走廊里号啕大哭。我流着泪,将一条蓝白相间的围巾轻轻系在表哥脖子上。那是我连夜赶织的。

表哥,你知道么,从一开始,这条围巾就是织给你的。我怕织得不好,所以不敢告诉你。现在你围着它了,看起来真帅。表哥,你带着它飞向天堂吧。我最后,再给你唱一遍《山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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