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后台》的对话

思想有了转变，我觉得拍话剧对我后来的拍摄手法和思路都有特别大的帮助，因为话剧主要就是戏剧冲突、人物之间的关系，所以，几年拍摄下来，自己也成了习惯，每到一个场景，都会自觉地寻找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冲突、矛盾，现在应用到拍芭蕾舞时，脑子也自然有一种本能反应，会找人物的关系，这就是常年拍话剧养成的习惯，这对我是挺好的一件事。我最喜欢的摄影师之一寇得卡，最初也是在布拉格剧院拍了五年多话剧，我相信这对他后来的纪实风格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

陈：你在拍摄一场话剧或芭蕾之前会先看一场吗？

高：不会，客观条件不允许。我觉得这是非常不专业的做法，我们拍摄都是没有固定座位的，要自己想办法见缝插针，所以每次拍摄我都会慢热，刚开始有些投入不进去剧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剧情的发展才逐渐融入进去，这也是我特别希望客观条件能有所改变的地方。

陈：所以，有些人很羡慕拍剧照的摄影师，认为能天天看演出，但是其中这些辛苦只有摄影师自己才知道。

高：是的。有些事情你跟别人说，因为他没感受过，所以理解不了很正常。

陈：那么也就是说，演出的这两个小时的拍摄你是非常非常紧张的吧？

高：是的。如果是非常经典非常棒的话剧，比如简爱，真的就是一边拍一边流眼泪，我觉得一个好摄影师的情感应该是很敏感，很丰富的。

陈：就是说你在记录这个话剧作品的同时也融入到这个作品当中去，同时你也希望在按快门的这一瞬间形成一个新的作品。

高：对，我觉得这是特别重要的。我有时候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和自己的情感选择性构图，也可以说是一种在尊重作品剧情的基础上的再次创作加工。一定要在作品里有能体现自己个人化的东西，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

陈：这样拍下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记录了。

高：对。要把“记”录拍成“纪”录。一定要有自己的东西。

陈：后来又是怎么想起来拍摄芭蕾后台的？

高：也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2009年美国芭蕾舞剧院访华演出，我偶然地路过后台，首先就被他们的专业精神震到了。他们所有的道具、设备并不豪华，甚至看起来有点破旧，但是非常规矩和讲究，每个地方都特别合理，工作起来效率很高。然后，因为我在侧幕，所以对于我来说都是逆光，再加上演员漂亮的姿态和古典的服装，第一次让我有了拍摄芭蕾后台的欲望。

陈：也是一次偶然的机遇，但是却让你有了进入专业领域的一个契机。

高：对。刚开始我只是单纯地觉得拍出来挺好看的，接着一个阶段我会逐渐关注到人的状态和情绪，然后再往后拍，我会开始把自己的情感注入到场景中的人物演员当中了，就好比我把他们重新组合排列，为我所用，表达我自己的一些情绪。

陈：我理解就是你在观众席里看到的是一出戏，而你在后台拍摄的又是一出戏？

高：对。一个侧幕条，分隔出一个演员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陈：除了芭蕾和话剧，别的剧种还拍吗？

高：也拍，因为刚开始我拍的比较杂，所以各种类型的东西也都能拍。

陈：在拍摄某个剧目之前，你会不会事先有一些研习，比如模仿？

高：从来没有。

陈：就是自己摸索，跟着感觉走？

高：对。但是我觉得如果有人能带一下或者有点儿参照，会好很多，进步也会快很多。

陈：毕业之后你有个机会去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这对于你的职业生涯是有很大的帮助吧？

高：我觉得帮助特别大。新影厂很多都是老师傅，他们对于摄影的态度，的确是比我们现在年轻人要严谨认真得多，他们怎样做的也会要求我同样去做，所以从那时我就养成了一些很好的习惯，一直受用。

陈：你自己做了摄影师以后，在摄影语言的运用上，新闻电影制片厂的经历是不是也给了你很大帮助？

高：新影对我的帮助主要是拍摄态度和做人上，是最基本最本质的东西。摄影内容感觉上的一些东西还是后来到了国家大剧院以后逐渐提高和进步的。

陈：也就是说国家大剧院这种艺术氛围，让你拿着相机，感受到一种新的气象，无论是经典的还是现代的，它会帮着你辅佐你有所进步？

高：对。我觉得这种进步都是无形的，你自己有时候都察觉不到的，但是我无法否认这种提高或进步。

陈：有些东西不是形式或者技术上进步，是感觉上的？

高：对。你自己能感觉到，但是用语言表达不清楚。

陈：你现在用什么器材？

高：佳能EOS 5D Ⅲ相机，EF 24-70mmf/2.8 L USM、EF 70-200mm f/2.8 L IS USM、EF 85mm f/ 1.2 L USM三支镜头， 还有一套哈苏500CM。平时还是更喜欢用哈苏拍黑白胶片，一个是有情感，还有就是胶片拍完可以完全自己冲洗，感受到的摄影乐趣也更多更长一些。

陈：那现在哈苏黑白跟舞台没关系了？

高：我是一直想用哈苏黑白拍一些芭蕾，很想把芭蕾舞演员拉到现实中来，跟城市跟自然结合。

陈：拍摄一个剧目之前，也会对该剧目有所了解吧？

高：是的，拍之前会找一些原著的小说读，或者剧本之类的做一些了解，拍某位大师之前也会查找一些关于大师的资料经历之类的。逐渐地自己也对这些音乐戏剧产生了兴趣，越来越喜欢了。

陈：那你现在是一个非常愉快的摄影师。

高：是的，我很珍惜现在的这个工作，摄影是我热爱的，拍摄的东西也是我感兴趣的。

陈：你的这个拍法，再往后还会有所变化吗？

高：肯定会有。比如我的芭蕾后台这五年拍下来就有很多变化，刚开始只是形式上美，没别的，只是好看；接着就又会开始注意抓拍一些演员非常完美的状态或者情绪；然后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个人化主观化的东西就会在片子里面体现得越来越多了。我给自己片子的定义就是：我的照片不会说一上来就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或者一上来就特别的感动打动人，我的作品更加的含蓄内敛，有些东西我说了，在画面表现出来了，但是我没说破，我也不想说破。打个比方，其实它更像一幕幕的心理哑剧，只有读进去才能产生心理的共鸣。

我一直认为摄影是一门很私密很私人的艺术，我拍的是芭蕾，但是跟芭蕾本身又没什么关系，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种私人情绪和情感，只不过我通过芭蕾这种形式表达出了我的这些情感。我也不会刻意去了解和学习芭蕾，因为我觉得有些东西在了解和不了解之间游弋是最美好的，一旦特别了解了，可能那种神秘感也就随之消失了，揭开那层薄纱之前的状态永远是最美好的。

陈：除了寇得卡之外，你还对哪些大师感兴趣？

高：挺多的，牛顿、厄维特、哈尔斯曼、卡什、佩恩，挺多的。我觉得我个人的拍摄还是偏古典偏传统的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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