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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好门巴”

作者:jkyxc 浏览数:

2014年5月,在勒布沟,藏南最好的地方,也是克节朗河与娘姆江曲交汇的地方。这里海拔2600米,遍山的草木与原始森林,永不消散的大雾在高峻的河谷里如不竭的军团,无规则地连续奔腾突袭。我正在采访一位驻扎在无名湖的战士,忽然听到孩子的哭声,由远到近,由疼叫而凄厉。很快,门外有人急着说,快快快!把孩子放在医护室。

事后我才得知,那个疼叫的孩子名叫德拉,6岁,父母亲出去的时候,或许是好奇心驱使,德拉竟然把手臂伸进了滚烫的熬猪皮的锅里。哎呀,可怜的孩子!我急忙奔出去,与战士们一起,挤在连队的医务室。肯定是严重的烫伤,德拉的小胳膊肿如山中百年以上的松树,右肩部和胸部也有大面积的红肿,水泡透明而金黄。我心发紧,疼,不断吸气,流着眼泪安抚德拉别哭别哭,甚至厉声要求连队医生给德拉服用去疼片或大剂量的镇静剂。

这无意中的一幕,让我久久难忘。每一看到或者听到西藏二字,德拉那因为疼痛而扭曲的小黑脸及其烫伤的样子,就浮现在脑海里。也就是那一次,我在拉萨,邂逅了一位在联合国卫生组织任职的、中国籍藏医药学博士。他告诉我说:“我们西藏这个地方,最缺乏和最紧要的,就是教育和医疗。”我还问他说:“据说你们藏族人和低海拔的人在生理上有所不同,比如,对高原气候和环境有很强的耐受性,并且,轻易不会罹患低海拔地区人群常见的高血压、心脏病以及肺水肿、脑水肿等。”博士脸膛黝黑,但牙齿洁白,他微微笑了一下,对我说:“藏族人也一样,疾病是不分地区的。”

他这句话让我羞愧,也是一种惊醒。

2015年10月底,我再次去山南,专门去看望了小男孩德拉。他的烫伤算是好了,可伤疤却难以去除。他的父亲乃堆说:“他去过拉萨和成都的大医院,医生说可以植皮。等攒够了钱,就去给德拉做手术。”我给了他600块钱,然后拍了拍小德拉的肩膀,摸了摸他油乎乎的小脑袋,转身出了低矮的石头房子。

也就是在这一次,与我们由318国道一同进藏的一位小伙子,在海通沟兵站午休时,就再也没有醒来。我和他虽然不认识,但听到消息之后,不由脊背发冷,眼泪流下。海通沟兵站的领导说:“这孩子,才21岁!”

这是怎样的一种失去?猝然而巨大,决绝又悲情。

这几年来,先后几次进藏,遭遇关于生命的苦难甚至罹难,乃至疾病和外伤在人身上的凌厉动作,使得我对西藏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也对那些高原上的医生心生崇拜与感恩。至此我才明白,其实,每一位立志做医生,并且如愿以偿,分布在各个地域的医学和医务工作者,他们的内心,都有一种悬壶济世的人道主义情怀,以及救死扶伤、为众生去痛疗疾的悲悯之心,尤其是在人间高域西藏。2017年5月初,与《中国作家》杂志领导和老师一起,再次去西藏,在众多的选题当中,我欣然接受了采访和书写西藏全国政协委员、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西藏医学会高原医学暨心血管病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格桑罗布和西藏自治区藏医院的国家级藏医专家索朗欧珠的任务。

在我的体验中,拉萨这个地方,有一种旷然的气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力量。连续几次,每到拉萨,我就有后脑发紧、心悸、四肢发软、身体发飘等不适。起初觉得是海拔的原因,但细想又不对。拉萨海拔3700米左右,而我去山南时,经过的亚堆扎拉山垭口海拔达到5250米,在那里快步走,拍照,抽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但拉萨,我在某种程度上有一些说不清的“生理”与“精神”反应。

顶着烈日去往西藏自治区人民医院。它位于拉萨市的林廓北路,占地面积大,各种设施是西藏医疗行业中最为齐全和先进的。进入大门,不断看到各色就诊者,有藏族,也有汉族和外国人。

我在烈日下转了几圈,才找到格桑罗布的办公室。进门,寒暄,自我介绍。我蓦然觉得,这一位格桑罗布,像极了我2015年同在拉萨见过的那位藏医学博士。格桑罗布个子高大,动作和表情尤其沉稳,眼神当中,有一种不慌不忙的睿智和淡定。我心里想,大凡医生都是如此吧。这个行业,最典型的特点,就是不断地与各种各样的疾病和病人,以及创伤,甚至死亡打交道。再没有比这职业,更叫人高度紧张和惊心动魄的了。

格桑罗布1968年出生于日喀则,为该地区1985年高考状元,就读上海医科大学;1991年大学毕业,回西藏工作。四年后,格桑罗布进入中国医学科学院、中國协和医科大学阜外心血管病研究所,硕博连读。重点研究西藏地区的心血管疾病以及高原病的临床工作和研究工作。这样的求学之路,使得他系统地接受了医学教育,成长为新中国以来第一位藏族医学博士,荣获国家卫生部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称号。为第十一、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曾任中华全国青联第九届委员和第十届常委,西藏自治区青联副主席等。

2005年,年仅37岁的格桑罗布进入西藏自治区人民医院常委班子,成为该医院党委成员和主要负责人之一。直到现在,格桑罗布是西藏自治区人民医院领导班子当中任职最早的一位。

我问:“格桑罗布是啥意思?”格桑罗布说:“我们兄弟三个,都叫格桑。‘格桑’的意思就是出生在大好时代。‘罗布’是宝贝的意思。”格桑罗布边说边给我倒茶。格桑罗布说:“西藏的医疗建设以前不行,底子很薄弱,但这些年来,进步很大、很明显,这跟党中央和国务院的关心是分不开的。倘若只是依靠西藏的力量,步子会慢得多。”

格桑罗布的这番话,不是虚言。我知道,西藏之大,居民之分散,看病治病防病的难度,都不是内地可以想象的。就拿我去过的山南来说,某一年夏天,一位门巴族小伙子在盖房子时,不小心被塌了的石墙划破了肚皮,若不是当地连队医生及时施救,要送到错那县城起码要4个小时。4个小时,在生命危急时刻,是生与死的距离。我深刻理解格桑罗布这句话的内涵和分量,也觉得他是一个有高度,也有感恩心,并且实事求是的人。

“这些年来,我主要的工作,不是如何去一线诊疗治病,而是做好基础建设。现代医疗的速度与效率,是与医疗设备相等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医德医术,特别是建立在科学研究基础上的医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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