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绘画:航空文化的艺术镜像

总结，你会发现，二战后西方航空艺术大发展时期，恰与通用航空突飞猛进的时代相暗合。文化是不能孤立于物质之外而存在的。没有通用航空产业的繁盛，航空业就变得和百姓疏远起来，既然航空就是空军的战机和民航的班机，至少在现代中国，许多人也就失去了关注它的理由，也少却了些许欣赏航空艺术的动机。从这个角度说，光靠呼吁和宣传，是难以真正建立适合中国航空艺术发展的环境的，最为饱满的希望，还在于中国航空产业特别是通航产业的发展上。关注航空，享受航空，其理由不是对文化的跟从与追逐，而是因为，航空就是民众生活的一部分。

除了航空文化方面的原因，国内对航空艺术缺乏认同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一些作者没能抓住最能引起公众强烈共鸣的东西，换句话说，我们缺少足够数量的精品佳作。虽然这看起来是鸡与蛋孰先孰后的问题，但这个莫比乌斯环不剪断，恐怕中国航空艺术难以真正发展。大环境的培养需要时间，对于航空绘画的作者们而言，提升自己的创作水平却仍然要身体力行。这里需要澄清的一个误解是，那些西方肮空艺术大师级人物，他们并非完全靠绘画的技法取胜，他们的作品之所以成为精品，主要取决于他们在航空科技与人文思想方面的内在修为。他们所作的，不过是用艺术的语言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这些感悟。

说到认同，还有个谁来认同的问题。其实普罗大众的广泛认同，即使在西方航空发达国家，也是难以做到的。对航空绘画的社会认同，首先反映在政府以及军事和民用航空等相关机构上。在美英等航空文化发达国家，许多军事机构、航空博物馆和研究机构都会陈列航空绘画。在美国，亚拉巴马州拉克尔堡的美国陆军航空博物馆、佛罗里达州彭萨克拉的海军航空博物馆都收藏有航空绘画。美国空军陈列航空绘画的地点就更多了，其中最多的当属俄亥俄州代顿附近的美国空军国家博物馆。史密桑宁协会(又译史密斯森协会)所属的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就陈列有多幅经典航空绘画，一些航空绘画作品还会在全美各博物馆巡展。此外，美国空军还坚持资助一项航空绘画创作计划，经常性地安排航空画家举行联谊活动，或者组织画家前往空军基地，以便他们从中发现创作题材，并记录空军各种活动。前文提到的NASA的艺术创作计划，也已持续了数十年，并从制度和资金方面加以支持。

美国政府机构也积极参与航空艺术活动，美国许多州的交通部都会参与组织国际航空联合会(FAI)举办的一年一度少年航空绘画大赛，这项赛事向6～17岁的少年开放。一些其他博物馆，如位于弗吉尼亚州弗吉尼亚滩的私立军事航空博物馆，以及威斯康辛州奥什科什的EAAAirVenture博物馆，都会出资组织自己的航空绘画比赛，并展出获奖作品。

在俄罗斯这个素来以艺术和文学著称的民族，航空绘画并没有被割裂成另类的艺术题材。俄罗斯军事题材或者说战争题材艺术源远流长，在俄罗斯许多大型博物馆中，那些气势磅礴、功力精湛的全景画就是明证。航空绘画目前在俄罗斯仍然属于军事题材中的重要分支，题材上也以关注军事航空为主，这和苏联时期航空工业偏重军事不无关联。俄罗斯许多著名的航空绘画作品，都是出自杰出军事艺术家之手。以俄罗斯著名画家亚历山大·希托夫(Alexander Sytov)为例，虽然航空画在他的作品中只是一个小范畴，但他卓越的艺术修养注定了其作品的地位。亚历山大1957年生于莫斯科，毕业于莫斯科州立苏里科夫艺术学院，获得过列宁共青团员奖金，也是格列科夫战争艺术家工作室的成员，同时还是一系列著名历史和英雄主义绘画作品的作者。亚历山大创作过不少表现卫国战争的作品，如今作品则更多地表现俄军。他不止一次深入边远的部队驻地和热点地区，发掘创作素材。希托夫的作品常常出现在俄罗斯国家级画廊，还专门在美国举办过卫国战争作品展。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上任伊始，签发的第一号总统令，便是颁发给希托夫荣誉勋章。希托夫最热衷的题材是场景和风景，他驾驭作品的能力很强，总能恰如其分地表现出选题的要义。

在中国，对航空绘画的认知度还不高，即使在航空业界、政府以及文博机构，认知度也依然不足。与其说这是对航空绘画的认知不足，倒不如说是对航空文化的认同缺位。可喜的是，近几年这种情况正在得到改善，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作为航空文化发达程度镜像之一的航空艺术，本身也是航空文化建设的绝佳工具。在业界、军营和文博机构，航空绘画需求正日益增多，如果这种趋势能健康发展，我们有理由相信，中国航空绘画有望在未来取得较快的发展。

感动的内核

2011年11月，德国赫尔曼历史文物拍卖行以20 000欧元的价格起拍一幅航空画。这幅画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世界航空绘画界的泰斗级人物——美国著名航空画家罗伯特·泰勒(Robert Taylor)。这幅

名为《风暴聚集》(Gathering Storm)的油画画面左下方签有“Robert Taylor 90”字样，表明该画创作于1990年。画面逼真地描绘了二战期间飞行在法国西部上空的一队德国空军Fw 190战机，它们正在爬升准备拦截轰炸洛里昂纳粹潜艇基地的美军B-17轰炸机群。这些德国飞机都携带着副油箱，细节丰富而细腻，甚至能看到尾翼上的击落战果标志。明快的光影与飞机的机械质感完美交融，让人不由得沉醉于惨烈空战来临前这短暂的平静。看过泰勒原作的人，都很容易被他的作品所打动。他的作品用光绚丽、风格恬静，被称作“航空艺术的田园画”。几乎所有的航空器在他的作品中都呈现一种独特的机械美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作品只关注航空器本身，除了深厚的考据与再现功力，泰勒的作品，特别是军事航空作品，实际上是通过恬静的画面，与惨烈的战争构成强烈的对比冲突，让人更深刻地体会战场与硝烟的特殊味道。从这一点来说，泰勒用自己的方式成功地感动了观者。

英国画家亨利·穆尔(Hey Moore，1898-1986)是另一个善于用作品传递情感的人。虽然他不是专攻科技类绘画，但他用自己的情感征服了英国乃至全世界的民众。1940年纳粹德国大举空袭伦敦的过程中，在作为防空掩体的地铁隧道内，穆尔用速写的方式，描绘了藏身地下的伦敦市民的苦难与无助。在这些撼人心魄的作品里，市民们挤作一团，在勉强容身的空间里盖着薄毯苦熬长夜，企盼着敌机离去的时刻，然后再回到地面上去直面满目疮痍。穆尔的作品引起了英国民众的强烈共鸣，英国政府专门聘请他作为官方战争画家。

航空艺术家们涉猎的题材其实都非常广泛，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骑士精神十足的格斗场景，到气势磅礴的宇宙征程，都可能出现在他们的画布上。他们的职业背景可能也并不十分纯粹，在他们中间，既有退伍兵，也有工程师，还有宇航员，也有玩具封绘创作者，年龄分布也无甚规律。但是优秀航空艺术家是有着某种共性的，那就是当他们创作一幅具有历史高度的精准的航空艺术作品时，他通过对航空场景的艺术加工来教育公众，告诉他们某些事件的经过，经历者的情感，或是事件的历史内涵。画家可能会经常画那些作战场景，画面上会出现各种轰炸机或其他军用飞机，但除了他们的细心研究与考据，他们用光的明亮与阴暗、构图的空旷与局促、用色的饱满与暗淡、笔触的快速与舒缓，以及勾画的细腻与粗犷，都反映了各种复杂情感的浓缩。

感动是一种高水平的意识传递，或者说是最成功的艺术感染。航空艺术作品在外在形式上可能只是航空器或者与航空题材有关的场景，但这里却渗透着作者诸多的复杂情感。航空绘画是有情绪的，画作中可能包含着怀旧、悲伤、怜悯、愤怒、赞许、颂扬、讽刺乃至幽默等诸多情感，如果留心观察，会发现航空画家们对国家安全、战争历史、科技创新、英雄主义、民族情结以及人文精神的高度关注，这些是他们作品感动观众的真正内核。正是凭借画家胸中对宏大世界的认知，对科技、历史、军事、人文、政治等多领域的深刻感悟，辅以良好的绘画技法，才能凝成一幅上乘之作。航空绘画只是一扇窗子，透过这扇窗，你能看到航空艺术家们的内心，体会他们。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许多著名的航空艺术家，除了航空作品为人称道，他们创作的其他诸多题材，也同样不同凡响。

组织的力量

在中国，航空艺术家们还缺少专属于自己的协会类组织，而在国外，这样的组织比比皆是。国际航空艺术家联合会(IAAA)是最为知名的国际航空艺术家协会组织，该组织吸纳高水平航空艺术家成为会员，还经常会选择一些高水准的航空绘画作品进行巡回展览。值得一提的是，IAAA经常举行艺术家创作交流会，这些聚会常常选在偏远的沙漠地区，环境恍若世外，在这里，艺术家们广泛交流创作经验，共同提高创作水平。

在美国，美国航空艺术家联合会(ASAA)是最为著名的航空艺术家民间组织，其成员均为航空画家和航空绘画爱好者。ASAA建立于1986年，最初由5位资深航空艺术家发起，这5个人的航空艺术创作生涯都超过了45年，可谓德高望重。他们分别是凯斯·费里斯(Keith Ferris)、乔科图拉(JOKotula)、鲍勃·麦考尔(B0bMcCall)、R.G史密斯(R.G.Smith)和任·威克斯(Ren Wicks)。他们创作了当时最为著名的一些航空绘画作品，赢得过当时世界上最高规格的航空航天绘画大奖。ASAA最为主要的宗旨，是确立航空艺术的专业性标准，提高航空艺术的创作水准。过去25年间，ASAA致力于为那些年轻的航空艺术家提供必要的训练和教育。ASAA还建立航空航天艺术爱好者与艺术家们的紧密联系。协会定期举办各种交流活动和讲座，增进公众对航空航天艺术的理解与支持。ASAA的活动，聚集了一大批以艺术方式记录航空航天历史，服务公众欣赏以及教育的艺术家，为他们提供了交流创作思想的平台。即使在今天，ASAA仍然承认，其使命之一，是增进民众对航空艺术的理解与支持，保护航空艺术家的权益。ASAA定期举办各种教育论坛，激发艺术家的创作灵感，帮助艺术家们增强对航空航天技术与历史的了解。ASAA还设立了奖学金制度，从经济上支持那些有志于从事航空航天艺术职业的有潜质的艺术学生。每隔3个月，ASAA会员都会收到一份名为《航空画笔》(Aero Brush)的会刊，上面经常刊载杰出航空画家的文章，此外还载有各种展览、教育论坛以及其他活动的信息。在ASAA网站会员专区，会员可以自由下载《航空画笔》电子版以及“绘画帖士”(会员们的创作心得)、浏览新闻，提交自己的作品供会员品评交流，还有一年一度的展览资讯。凭借自身的影响力，ASAA联合一些商业企业，共同举办一年一度的国际航空绘画展。全美各地的航空博物馆，如加州圣迭戈的航空航天博物馆，以及佐治亚州空8军博物馆，还有华盛顿州西雅图的飞行博物馆等，都会巡回展出这些参展作品。

英国的航空艺术家组织历史更为悠久。早在1971年，英国就成立了航空艺术家行会(GAVA)，如今是全世界公认的最权威的航空艺术机构之一。该行会致力于将航空与艺术完美的结合，与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法国、荷兰和意大利等国家的相应机构和协会都有密切联系，并定期在英国举办各种航空艺术展，还接受会员的艺术品委托代理服务。每年7月，英国航空艺术家行会都会在伦敦举办“年度航空画展”，对社会大众开放。这项展览是行会每年最重大的活动，数以千计的观众从世界各地赶来参观。除了纯粹的欣赏，还有不少收藏者和投资者赶来，希望能有机会购买著名航空艺术家以及上升中的艺术新星的新作。画展期间，对参展的画家还会颁发各种奖项。多年来，行会年度

航空画展总计展出了超过4200件航空绘画，2011年年度航空画展中，就有147位画家总计445幅作品参展。这些作品被全部数字化后收录于行会官方网站(www.gavaorg.uk)。即使不能前往参观，只要轻轻点击鼠标，就能徜徉于这些作品之间。

英国航空艺术家行会全球会员超过500人，会员分成4类。其中会友是入门级会员，各个年龄段的航空和艺术的爱好者都可以加入。准会员的级别更高，从会友到准会员，要经过准会员代表的推荐，并经过一个委员会选举。成为准会员的标准较高，首先准会员必须是航空艺术家，他的作品在过去6年间要入选3次年度航空绘画展，并且其作品水准始终保持平稳。准会员称作AGAvA。而要想成为完全会员，要经仲裁委员会和所有完全会员的推选和批准，完全会员的名字后会加上GAvA。目前行会拥有大约60名完全会员，他们全是专业水准的著名和知名航空艺术家。2004年起，行会引入了嘉勉会员(FGAvA)，这是行会成员中的最高等级，由行会委员会个别授予那些在不少于10年时间内始终承担行会义务并支持行会工作的杰出艺术家。行会也要向成员收取会费，但并不算高，会友每年25英镑，准会员45英镑，完全会员60英镑。

有了组织，也就有了与航空产业接洽的平台。如今GAVA的专业水准和权威性已经得到英国航空业界的广泛认可。每年年度航空绘画展上，都有企业专门设置的各种奖项，对于企业而言，这样的赞助出资不多，但收益却不少，自然乐此不疲。BAE系统公司就设立了“年度航空绘画奖”，奖金1000英镑，颁发给手绘方式完成的最佳航空绘画作品；韦斯特兰公司则出资设立了“直升机旋翼飞行杯”，颁给表现旋翼题材的最佳作品，奖金150英镑。英国皇家空军出资设立了“皇家空军博物馆奖”，奖金200英镑，颁发给过去30年来以油画或丙烯方式表现英国皇家空军题材的佳作。

除了企业和机构奖项，GAVA每次年度展上还有诸多奖项。如由行会嘉勉会员评选的“飞掠嘉勉会员奖”，奖金1000英镑，颁给能体现行会优秀精神的最佳作品；“温莎&牛顿奖”奖金500英镑，授予最佳的单人系列作品；“梅西尔一道蒂奖”则颁给最佳丙烯作品；“乔治·爱德华爵士纪念牌”奖给表现英国航空成就的最佳作品；“伍顿奖”奖金100英镑，奖给会友绘制的任何形式作品；“哈博特尔&刘易斯奖”奖金150英镑，奖给以任何颜料表现商务喷气飞机的最佳作品；“阿历克斯亨肖杯”颁给表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轻型民用航空题材的最佳作品；“阿瑟·吉普森纪念杯”奖给首次参加年度画展画家的最佳作品；“一战航空历史委员会奖”奖金100英镑，奖给表现一战航空题材的最佳作品。

加拿大也早在1984年就成立了加拿大航空艺术家协会(CAAA)，吸收了许多热衷于加拿大航空艺术和航空工业的画家、雕刻家、历史学家以及爱好者加入。定期举办各种以航空艺术和航空工业为主体的聚会，为会员提供信息交流的平台。该协会也会举办画展，以激发公众对加拿大航空绘画的热情，促进加拿大航空历史的研究，还为成员提供信息咨询服务。

目前，中国的航空艺术家们还处于一种流离状态，这样的状态，既不利于推进社会对这种新兴艺术题材的认知，也不利于这一群体整体创作水平的提高。改变这种状态，如果仅仅是组建一个形式上类似的组织，那并不算难，但要把西方协会或行会那种艺术理念和运作方式的精髓汲取过来，却并非易事。中国的航空艺术者们还需要相当一段隐忍蛰伏的时间，但这样的磨练也好，经历这些之后，只有那些真正钟情于航空艺术的人才会坚守下来，迎接本应属于航空绘画的曙光。

责任编辑：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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